我路过他身旁时,少年双手正捧着书信,旁若无人,一双清澈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上的纸页,表情格外认真。这是我刚才在路过邮政时遇见的少年,大概是个高中生。
在这个E时代,书信已经极少见,十几岁年龄的孩子,还用书信表达、交流的更是少之又少,看见这个手捧书信的少年,我在想,信的那一边,是一个向日葵一样纯洁灿烂的姑娘吧,抑或是一位久别牵挂中的慈父。那纸页在少年的手中、六月的风中和阳光里轻轻翩摇着,闪耀着,像一只扑闪着洁白灵动翅膀的白鸽。
恍惚间,好像时光倒流,想起我的那些书信时光。我是一个极喜欢书信的人,就像我极喜欢书本而不喜欢电子书一样。总觉得书信不像QQ信息和微信那样只能远远地看着,却永远隔着网络与现实的距离,可书信不一样,它是可以紧紧攥在手里的,是有温度的,是能够散发出竹木清香和思念的芬芳的。家里曾经有许多许多的书信,可是因为搬家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父亲全部用来烧了火,我后来为那些消失的书信大哭了一场。就好像害怕那些写信人随着那些化为灰烬的信件消失了一样,恐惧和不舍带着哀伤。
中学时每次收到朋友寄来的书信都无比欣喜,视若珍宝般捧在手心里,揣在怀中。每每收到信,就觉得自己还有友人牵挂记得,即使寒冬雪月亦会因为一封书信而觉得温暖无比,年少单纯的模样露出骄傲的神色对别人说这是我的某某朋友的来信。那些年少的单纯的时光,那些雪花一样洁白的书信,在年少的天空里像朵朵白云飘向远方又从远方飘回来。我们捧着它走在学校操场上、清风中、阳光里、花树下……。岁月仿佛因为一封封书信而变得更加温柔美好。
记得初中时因为一个同班女同学搬家去了外地,在与她通信的途中认识了另一个姑娘,她有着一个男孩子一样的名字,叫龙,因为头发极长,朋友们叫她小龙女。她与我一样有一位曾经是军人的父亲,与我一样喜欢看雨。所以龙儿说,我们像亲生姐妹。
年少的友谊和年少的心事总是像夏日晴空一样清澈,像向日葵一样灿烂却又有着丁香花一样的忧伤。在我们不知道梦想、远方、爱情……是什么的懵懂年纪,用书信交换彼此的心事和梦想。一封封牛皮纸信封里,装着我们彼此的秘密与思念。
待我们相见时已是用书信来往的第十年,那时我已在昆明的某家房地产上班实习。龙儿正上师范院校的大二。她来见我,带着家乡的茶叶和她亲手织的围巾。瘦小的个子,一头齐腰长发,笑起来像极了一朵盛放在阳光下的向日葵。她是书信带来的姑娘,一个与我像孪生姐妹一样的姑娘,美好的姑娘。如今龙儿已为人母,而我们已是十五年的莫逆之交。偶尔还会收到她邮寄来的咖啡和普洱茶,但那些用一封封书信互诉心事互谈理想的岁月,已经越来越远。不久前龙儿在寄来的茶叶箱里附上一张纸条,一张从笔记本上撕扯下来的不规则的白纸。她说“丹,家里已经许久没有信纸,我只得从笔记本上扯下一张,这个年代,已经没有人再使用书信了吧……”。想着,是啊,这个用网络可以传递一切的时代,这些笨拙的表达方式已经少有人再用。那些少女们捧着书信羞红了脸颊的年代,那些亲人们捧着书信热泪盈眶的年代已经渐行渐远,感动和美好亦随着书信的消失越来越少,总觉得网络信息比书信少了些什么,究竟是什么却又道不清。
每每倚栏站在寂静的黄昏里,总是会想,写一封书信吧,不用诉说衷肠和谈那些远方的梦想,只在牛皮纸上轻轻写上一句祝福,抑或像张爱玲与胡兰成那样,装上一页空白纸页寄向远方。可是,那些收件人已随着书信年代没了踪影。李昌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