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的乡愁再现)
不知是从何时流传下来的传统和习惯,村里人除了小孩和妇女,大都会抽旱菸,每人腰里都别着或口袋里装着一支旱烟袋。这旱烟袋,既是生活中休憩消遣的营生儿,又像是一种随身的饰物,时常亮相于各种场合,不失为小山村里的一项小景观。
常木匠的那支玉石嘴子,黄铜菸锅,羊皮烟包,用根丝绳连同一个黄杨木丫丫葫芦拴在一起的旱烟袋,颇具代表性,却只能算作一般。闯过关东的陈三爷的旱烟袋,碧绿玉嘴足有半揸长,带节的竹根做烟袋杆儿,獾皮烟包,拴两个康熙大铜钱,是被公认为数第一的,但价值又比不上风水先生老于头的,他说是爷爷传下来的翡翠嘴子楠木杆儿,象牙球做挡头的那套烟具。当然大部分的还是琉璃或假玉石的烟袋嘴,红黑漆的竹筒杆儿,锃亮的铜烟锅,绣花或带穗头的烟荷包,拴个小海螺壳或桃核雕刻物挡头;个别的有用剥去外皮的老灰菜秸做烟杆儿的,外表疙疙瘩瘩很显古味;有拴一大串各种颜色的木环环儿,滴溜当啷响的;还有在烟荷包上加一小布袋盛火柴和挖烟锅勺的;而烟杆儿有长达二三尺,需别人帮忙才能点火的,也有烟杆儿不过四指长,一手攥着不露头的,这都是档次上不去而有意搞得古怪特殊,想多少占点上风的。不过,确实是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所以,在某些场合里,俨然如一个旱烟袋比赛展览会,加之有人愿意炫耀,有人喜欢吹捧,场面便活跃了起来。特别是谁的旱烟袋上有了新内容,比方结婚的,新媳妇给绣花的烟荷包;有人出远门带回的高级烟嘴、别致饰物,往往都争抢着看,戏弄一大阵子,也因此促使旱烟袋不断地更新,档次也随之提高。
如果说讲究旱烟袋的花哨美观是一项景致的话,那么偶尔有些人凑在一起抽烟的场面,则是浓浓亲情的大显露。或下午收工后在大树下休憩,或晚上在场园乘凉,会看见先有人凑到岁数大些的人面前,说:“尝尝我这菜园边上栽的那一畦烟吧,用的是豆饼肥。”把烟包递过去让对方自己装烟锅,不免要评论几句。也有人根据以往经验,主动到选择的对方那里去:“我就抽中了你的‘柳子’(旱烟的品种),有劲还不发呛,明年我也种上几沟。”说着,去装对方烟包的烟,边尝边表达感谢的意思。还有人喊着让人尝他的烟的,“自抽自”的人总是占少数,这就先使你感到一种非常亲切的气氛。尤其让人感动的是那对着烟锅“接火”的生动画面,绝不是单为节省一支火柴,而是要表达内心深处的感情:两人把烟袋锅一上一下扣在一起,赐火者轻轻地吹气,借火者慢慢吸气,配合得无比默契,从两个烟锅缝隙中崩出几颗闪亮的火星星,把两张几近接触而相对的脸庞,照耀得特别的温顺,立时就接上火了。据说如果配合不好,该吹气的吸气,或者猛吹、猛吸,是如何也点不着火,而且会烧着脸,这镜头谁看了都会被激出满眶的眼泪。
如今,过滤嘴的烟卷早已取代了过去的旱烟,即使偏僻的山区还有残存,也是很个别的了,但那对着烟锅“接火”而抒发感情的画面,长久地留在记忆中挥之不去。(山东临沂 宋树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