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过磅单
体验完教师的职业,我又摇身一变成了烟叶收购结算员。
我们莘川县有好多乡村都种植烟叶,每年八九月份收购烟叶的时候,各个烟叶收购站都会到社会上招收一批临时工,95年秋季,我也成了一名烟叶收购临时工。
我去的是我们村东头的双龙烟叶收购站,我们一共去了15人。去的第一天,会计给我们培训算盘知识,他给我们每人发了一把大算盘,乌黑的算珠,枣红的框,梁上钉的是黄色的金属片,就像电视剧中账房先生拿的算盘一样,沉甸甸的,挺贵气。我们开始练算盘,加法、乘法都练,然后会计还要测试一下,他报数,我们加,几次三番,成绩好的,就当结算员、复核员,不怎么好的,就当过磅员、入库员,最不好的,就当抱烟员。我的成绩还不错,就被派了结算员的活。
经过了算盘考核,还要进行烟叶等级代码及价格的背诵记忆。说起烤烟的分级,那真是让人有坠入迷宫的感觉,实实在在很考人的智力。什么中柠、中桔、下桔、上红,什么c2l、x1f、b1r,什么完熟、青黄、h1fgy1……听起来繁杂,说起来拗口,让人半天回不过神来,好在我们都是刚出校门的学生,记东西还是挺快的。经过几天的准备工作,烟叶的正式收购就开始了。
收烟的主战场在紧靠烟叶仓库西大门口的高台上,大约六米见方,三面围有铁栅栏,台子边上从北到南依次摆着磅秤、过磅台、结算台、复核台、付款台,入库员的办公桌放在仓库门口。过磅员坐在进烟通道口,烟叶检验师一般是站在过磅员对面,烟农的烟排到跟前了,烟师先验号(烟叶分上、中、下三部分,各个部分根据烟叶长度、宽度及烘烤的程度分为不同的等级,这些等级都有不同的代号,就是前面会计要求我们背的),然后过磅,抱烟员送烟入库,入库员盖章后,抱烟员把磅单送到结算台,我和另外一个结算员再进行结算。结算完毕,复核员复核无误后,付款员付款。
收烟是以村为单位收的,每个村有固定的卖烟日。各个村子种烟量不等,有的村多,有的村少。烟少的村子来卖烟的时候,我们就清闲些,有时候会串串岗,跑到进烟口看烟师验烟。因为在此之前,我根本不知道烟还有等级之分。现在听说了,自然是好奇得不得了。我学着烟师查看烟叶的色泽、长度、宽度,自己默默在心里评判一下,然后听烟师报的号是否和自己的一致。时日久了,竟然也能把烟叶看出个三六九等来。
在一个炎热的下午,清河的雷大叔来卖烟了,那一天太阳特毒,有几位老烟农在排队等候时都中暑昏倒了。雷大叔半夜赶到烟站排队,下午才排到跟前。由于是下午第一磅烟,我还不忙,就站在磅秤边上看。还是老程序,打开烟包,烟师开始分类、检验,雷大叔的烟共分了四个等级:下桔二、下桔四、下杂二、级外。检验完毕,过称,送烟入库,抱烟员送了磅单过来,我便回到自己的座位开始工作。奇怪,两张下杂二的烟,一张下桔四,一张级外,却独独不见了那张下桔二的,我不禁有些疑惑。我看了看挤到结算窗口外的雷大叔,“大叔,您的烟到底分了几个等级?”雷大叔一边擦着汗,一边说:“三个吧?还是四个?哎,我都热糊涂了……”我望着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心想:如果按着磅单上的烟号算,下桔二和下杂二价钱一斤差好几块,他会损失百八十块。我再次看看那张古铜色的脸,想着他在烟田里怎样劳作,他在烟房旁怎样熬夜……我扬起手中的磅单喊过磅员,“秋霞,你写错代号了吧?下桔二变成下杂二了。”旁边有两道严厉的目光射来,我知道有人在嫌我多管闲事。但我最终还是让过磅员改了写错的代码,然后仔细算准了烟价。
雷大叔对我非常感激,回去走一路说一路,以至于他们村的烟农来卖烟,都争着让我给他们算账。其实,这是多么小的一件事,谁看见了谁都会这么做。因为只有这样做了,你的心才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