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交通网河北交通(记者/马正乡)讯: 河北省保定市阜平县有一个投资数十亿元的荒山改造项目,这个号称“让荒山变金山、造福阜平百姓”的利民工程,不仅没有让当地群众欢迎称赞,反而引起了他们的强烈不满。他们不仅痛斥工程严重造假,更是质疑有人从这个几十亿元的项目中大肆骗取国家专项财政补贴,质疑有人为了获取建设用地指标而弄虚作假。几年过去了,这片曾经枣林遍布的几千亩山地,如今却是满目萧条,成了真正的“荒山”。当地群众苦笑着说,这是国家投入数十亿元把山林变成荒山,天底下哪有这样奇葩的事啊!
葫芦峪现代农业产业园,本该种植核桃和现代化农业的项目区内,不见核桃树的踪影。
从希望到失望的“利民工程”
马沙沟是河北省阜平县王林口镇一个处于太行山腹地的村子,全村110多户人家,401口人,以山地为主,耕地稀少。马沙沟山上的砂石土非常适合大枣生长,环绕村子的数千亩的山地上枣树遍布,是著名的阜平大枣的主产区之一。村民靠着山上的枣树,每户人家每年都能有上万元的收入,枣树成了村民主要的收入来源。
2013年的大枣摘收之后,一个“充满希望”的所谓荒山改造项目,让马沙沟村村民的生活以及他们的几千亩枣林发生了彻底改变,这年的大枣也成了他们最后一次的收获。这年9月份,镇里和村里的干部通知村民,县里要将村里的几千亩荒山进行改造开发,荒山整治之后,梯田上种植速生核桃,山顶搞现代化养殖,前几年每亩地给予一定的补贴,五年之后公司与农户五五分红。还有一个关键的因素是,村民的枣树基本不动,只对没有枣树的地方进行整治开发。
枣树不动,荒山整治还有分红,这么好的事情村民们当然高兴,于是村民们大都顺利地与政府签订了协议。出乎意料的是,之后事情的进展与干部们所说的大相径庭,所谓的“要把沉睡千年的荒山唤醒,让荒山变金山,造福阜平百姓”的美好愿景成了画饼。
承担荒山改造的葫芦峪(阜平)农业科技开发有限公司把这个项目称为“葫芦峪(阜平)现代农业产业园”,将农户自主经营的荒山荒坡经过土地流转,集中整治开发,集约化经营,发展高科技现代农业,让农民增产增收。包括马沙沟,葫芦峪公司在阜平县不同乡镇的4个村进行同时进行。
2013年1月,葫芦峪公司正式进场施工。随着山地整治的不断进行,村民们发现了一些令他们意想不到的问题。首先,本来说好不动的枣树被几乎全部砍伐,其次,所谓的整治根本没有达到原来的标准和要求。
按照政府原来的承诺,村民原有的枣树基本不动,只是整理没有枣树的荒山荒坡,但是葫芦峪公司却组织数十台挖掘机连续施工,一夜之间将3000多亩地里的10万多棵枣树尽数砍掉。村民们组织起来上山护树,竟遭到一些人的殴打,部分村民被打伤。
不仅枣树被砍,所谓的荒山整治更是根本达不到标准。据村民介绍,按照规划,荒山治理平整出来的梯田,垫土层的厚度至少不少于40公分,这是农业生产对土壤层的最基本要求,少于这个厚度,植物难以正常生长。然而,村民发现,除了山间道路旁边的极个别地方能达到40公分外,其他绝大部分的土层厚度根本达不到这个标准,更多地方只是薄薄的十来公分,甚至用手轻轻一刨就露出下面的石头来。善良的村民总认为正在整治当中,之后肯定会逐步加厚土壤层的,因为不加厚土壤,费劲巴力弄出来的这些梯田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么!然而,直到有关部门组织验收,这些根本种不出庄稼的梯田仍是这个样子。让马沙沟村民更加惊讶的是,时间不长,葫芦峪(阜平)现代农业产业园顺利通过了河北省有关方面的验收。一年多的时间里,马沙沟的村民经历了一场从充满希望到完全失望的大起大落。
荒山变金山,还是林地变荒山?
自从通过了验收,农业产业园就几乎没有进行过任何施工建设,马沙沟的村民们气愤地说,整个荒山改造项目简直就是纸糊的工程,只是做做样子来欺骗国家,欺骗群众。
2018年3月8日到10日,本刊记者在马沙沟进行了为期三天的实地走访。
从马沙沟村口开始,一条水泥路在山里盘旋而上,贯通了整个农业产业园。沿着这条水泥路,能看到农业产业园的全貌。放眼望去,整个山上光秃秃的,几乎看不到成形的树木,只有在水泥路的两侧,有两行一人多高、四五公分粗的枣树,这些枣树长势良好,提供过这些枣树可以想见过去这里枣林的繁茂。开辟出来的梯田上,零零星星看到一些作物的痕迹。
随行的马沙沟村民介绍,这些都是村里一些人承包了这些梯田,有种谷子的,有种花生的,种什么的都有。按照镇政府当时的说法,山坡上种植优质核桃、山顶上发展高科技现代农业,现在什么都没有。
村民介绍说,过去山上枣树成林,很多枣树一二十公分粗,已经生长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现在都被砍掉了,变成了现在光秃秃的荒山。看起来梯田层层,很好看,可是原来的枣树没有了,又没有种上核桃,梯田上的所谓高科技农业也不见踪影。
村民们气愤地说,说是荒山改造,实际上原来的山上枣树成林,根本不能说是荒山。现在倒好,光秃秃的,倒真的成了荒山了。国家投了那么多钱,百姓受了那么多损失,没有变成金山,却把山林变成真正的荒山,这到底图的是什么。
更让村民寒心的是,这3000多亩山地,过去依靠山上的10多万棵枣树,全村的收入也很是客观。现在却成了这么光秃秃的一片,真是太可惜了。按照镇政府和葫芦峪公司当初的承诺,山坡种核桃,山顶现代农业,五年后公司与农户五五分红,枣树还不砍,这确实给村民带来很大的希望,现在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村民表示,原来说是荒山变金山,现在没有见到金山,还把山林变成了荒山。
据村民介绍,前几年他们还可以每亩地每年能得到几百块钱的补贴,但从去年开始,补贴就没有人给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也不知道。
水泥路的尽头,是一处地势较高的山顶。路边的空地上,竖着两块大牌子,是葫芦峪公司的简介和农业产业园的十年规划。项目规划显示,该项目以名特优经济林果和高档养殖产品生产为主体,形成“牧草—畜禽养殖—畜禽粪便—有机肥—有机林果蔬菜—农产品综合加工”的循环利用模式,将项目区建成生产、生态、文化、旅游、休闲娱乐为一体的综合性现代农业示范园。然而,现在已经五年时间了,整个项目区内依然见不到有机林果蔬菜、牧草、畜禽养殖的踪影。
不过,在牌子下边的山坡上,倒是有百十来亩葡萄种在那里,一排排的水泥桩子矗立在梯田上,为了防止冻伤,葡萄藤还埋在地下。村民们说,这都是做做样子的,下边就是保阜高速,夏天到了,从高速公路上可以看到这些葡萄,这只是农业园区的门脸而已。
究竟谁是受益者?
枣树砍了,枣林变成了荒山,核桃种植和现代农业不见踪影,五五分红更是墙上画饼,最为现实的每亩地的补贴也开始拖延了,村民们对未来的担忧日益加重。
这么大的项目,总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说停就停吧,村民们前两年还抱有一丝希望,然而事实却他们彻底失望了。村民们说,自从项目通过验收之后,山上就几乎再没有进行过什么建设,几年过去了,现在的状态与前几年几乎没有任何区别。更让人担忧的是,项目方葫芦峪公司在阜平已经找不见了。公司撤离,园区建设停滞,补贴拖延,种种迹象表明,农业园项目可能将成为一个半拉子工程。
葫芦峪(阜平)农业科技开发有限公司曾经的办公场所,如今早已换上了别的牌子。
几经周折,本刊记者找到了葫芦峪(阜平)农业科技开发有限公司办公所在地。确如村民所说,这家公司早已从这里撤走,大门上换成的是阜平县食用菌协会的牌子。据这里办公的说,他们在一年多钱搬到这里时,已经是空房子了。葫芦峪(阜平)公司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阜平的,记者询问多人,不得而知。
费了这么大的劲,弄了个半拉子工程就撂手不管,葫芦峪公司究竟为了什么,只要投资没有效益,作为商家的葫芦峪公司,难道仅仅是拿巨资做好事吗?初看起来,其做法确实让人费解。但是,深入探究其整个运作的背后,会发现真相可能并非如此。
据当地一些知情人士和马沙沟群众透露,以“荒山变金山”的葫芦峪现代农业产业园项目,因为是以荒山改造为名,所改造的山地每亩地国家给予8万元的财政补贴。据当地群众估算,按照改造的目前状况来看,每亩地山地在改造上的投资不超过1万元。如果继续投入资金改造建设,费用会继续增加,但通过验收之后,葫芦峪公司就不再继续投入资金了。这样算来,每亩山地会有7万元的结余,3000多亩山地就是2个多亿。而葫芦峪公司在阜平县共有4个村进行改造,全部算来估计有七八亿元。这些钱究竟哪里去了?目前不得而知。
有村民表示,如果葫芦峪公司确实是在不断地完善项目的基础设施,按照规划大枣所谓的生产、生态、文化、旅游、休闲娱乐为一体的综合性现代农业示范园,也可能能够给项目所在村庄以及阜平县经济和生态发展带来巨变,国家的巨额补贴也起到了应有的作用,也成了真正的利民工程。然而,在初步投资通过项目验收后变弃之不管,这不得不让人怀疑,整个项目运作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取数亿元的国家财政补贴。
另外,据了解,以荒山改造的名义,当地政府按照国家的相关规定,置换同样面积的建设用地指标。一个村庄3000多亩,4个村子保守估计也有1万多亩。这样,对于地方政府来说,自然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究竟是谁从这个项目中获取了利益,答案似乎已经明朗。
一个令人感到诡异的地方是,据马沙沟群众介绍,最近两年,阜平县政府按每亩地300元的补贴标准,将平整出来的梯田承包给村里耕种。村里一些“有本事的人”成百亩地拿到承包权,领到承包费后又将这些梯田转给村民免费耕种,这些人净得每亩300元的承包费。有村民质疑,既然是葫芦峪公司在这里发展农业园,他们不自己按照自己的规划进行种植和养殖,反而让群众自己随意种植?县里给村里的每亩300元的承包费,这笔钱又是从哪出,是葫芦峪公司,还是政府?如果是政府出钱,其依据又是什么?掏钱让村民种上一些庄稼,是不是仅仅掩盖荒山的面目,为了给上级领导有个交待?
本刊记者就上述问题分别向阜平县王林口镇政府和葫芦峪公司在石家庄市平山县的公司总部送交了采访提纲,截至发稿,均无回复。
葫芦峪(阜平)现代农业产业园依旧静静地停滞在那里,但国家巨额财政补贴究竟去了哪里,每亩地300元的承包费究竟为了什么,为什么不按照原来的项目规划去落实,“荒山变金山”为何变成了山林变荒山?这一切疑惑依然无解。马沙沟的村民说,他们需要有关方面给出解释。
对此,本刊将继续予以关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