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1978年暑期我离开文峪高中至今已经三十八年了,虽然文峪离县城只有区区十五华里之遥,但在这三十多年漫长的日子里我却很少再回文峪,这期间我唯一去过的一次还是1987年我在县教育局职称改革办公室工作时秘密的工作之行。因为从那时开始的全县中小学教师职务评审工作是教育战线有史以来的首次评审,全县公民办教师有四千余人,且其学历教龄底子模糊不清,而各乡镇学校都渴望得到较为充裕的中高级指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人为干扰,教育局领导特将这一敏感的包括局长在内只有三人参加的分配指标密会,移至偏而不远的文峪教育办公室举行,而那时文峪中学的校舍与十年前我离开时没有任何变化。
岁月荏苒,直到2015年春卢氏文友群在樱桃沟召开第二届年会,当我乘坐的轿车从学校门后的公路驶过时,我急迫的拉开车窗扫视了一下故园的校貌,但由于浓荫闭掩,只有校园中那青灰色的屋脊从我眼帘中轻轻掠过。我向文峪中学退休的王文照文友问及学校概况,他告诉我,过去的校舍大都被拆了,但你曾经住过的那排房子尚在,你要去看就赶快去,过了今年恐怕就再也见不到它了。返回时,我本可以先期到校一游,却因为樱桃沟之行的热烈场面仍在我脑际回荡,竟没有顾及到借机回游之便,遗憾地谢绝了文照老师的便车之利,而再次与故园失之交臂。
2015年老人节前夕,我跟随教师公寓俱乐部演唱队到文峪敬老院慰问,在演唱间隙我特意穿过街巷到故园拜访。适逢学生正在上课,紧闭的大门上挂着“上课时间概不会客”的昭示,我却因为时间紧急竟至前去敲门,门卫人员当时因事去了后院,两个年轻的女教师给我开了绿灯。当守门的中年人返回我向他告知,我原来也是这学校的教师,想破个例回来看看,不想那个中年人一语惊人地说,我认识你请进来吧!我以为他是我以前教过的学生,诧异地问他是哪一届毕业的?他说那时他还小,我没教过他。因为时间紧迫没有深谈,我在校园内转悠了一圈,随机拍摄了几张珍贵的纪念照。我发现学校真是大变样了,除过我原来住过的那排平房和校门口的两间传达室依然旧貌外,其余的校舍已全被改建。此情此景不禁使我想起了三十多年前文峪中学的往事。
1973年春,我结束了十年的外漂生活,从陕县高中与他人对调回归故里,适逢文峪高中缺少英语教师,于是这里便成了我回卢工作的第一站,不想这一站就站了足足五年。那时,我的妻子在文峪河口隔洛河对照的城郊乡七村湾小学教书。当我骑着一辆老“永久”来到学校,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门外那条弯进校门口的沟渠和临门一侧沟渠边栽植的大片用于防洪的白杨。
进入校门,左侧有两间被乡教育办公室占用的砖木结构瓦房,右侧是一个教师伙房的专用小院,院内还有一孔清泉水井。记得有一次我用桶从井里提水时,不慎将桶掉落在黑咕隆咚的井水里,我从小就对那深井有恐惧症,我的一个同事见状说,你去买盒烟我给你打捞。我当然是求之不得,立即飞快到文峪街上买了一盒烟,不想当我回来时那跌落井中的桶早已放在井台上,那位同事不凡的身手令我惊讶不已。
再往里东西横着一排是用作教师住室的砖木瓦房,最右边是学校教导处,最左边是学生的伙房。再往前平行竖着的是四排学生教室和寝室,每排教室门前都放置着一台水泥乒乓球案子。虽然学校环境远不能与有着悠久历史的陕县高中相比,但文峪中学给我的初步印象是这学校“麻雀虽小而五脏俱全”。
后来在“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日子里,师生们自己动手,挖运山石在校门口建起了一座防洪堤坝,才取代了那片郁郁葱葱的杨树林。再后来学校扩建,在校园南头数十米处建起一排,也就是我曾经住过的教师办公住房,那位于教师住室与教室中间高出校园的空地便被辟为各班学生实习园地,在班主任老师的带领下,学生们在此处种植西红柿,洋葱等蔬菜。我在办公疲累之余常常走出门外,望着门前那片葱葱的翠绿,心里的感觉是无比的舒爽。再后来,那片园地被夷为平地,那片葱绿被一个校内排球场取代,午饭后教师们常常在此处打排球,活跃校园生活。
在那段岁月里,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当是邓小平复出时教育战线出现的“智育回潮”和与之相对应的“马振扶事件”。由于“文革”期间,学生在校常常搞的是“批判”和“斗争”,基本学不到什么知识,1973年,教育战线开始了大抓教学质量的拨乱反正工作,社会上开始批判以张铁生为代表的“0”蛋子大学生的笑料,一时教学热情空前高涨,我那时是学校领导班子成员,被分配管理学校纪律和卫生两大难题,我以“不过正不能矫枉”的决心,制定纪律卫生条例,以“流动红旗”方式开展全校性的检查评比,并因陋就简,组织学生上到高山上挖白土粉刷教室墙壁,同时对违纪学生严厉批评教育,使校容校貌大为改观。
然而好景不长,“四人帮”就炮制了个对抗“智育回潮”的 “马振扶”事件,他们借一个小学生的口说“我是中国人,何必学外文,不学ABC,照样干革命”,与之配套而来的是批判智育回潮的电影“马尾巴的功能”和“O”蛋子大学生考教授的闹剧。学校里刚开始大抓教学质量的风气又被压了下去。然而即使这短暂的大抓教学质量,也使不少同学受益,其中一些优等生在1977年首次恢复高考中取得了优异的成绩,被各大高校录取,成为各条战线的栋梁之才。至今一些文峪的乡亲们还把这些成绩归于那段不寻常的日子,和由于“文革”的原因而被发配到文峪中学的我们那批大学毕业生。
在“文革”动乱中的乡校条件异常简陋,那时文峪还没有电灯,教师办公用的是煤油灯,学生的教室和寝室都是自己动手修建的“跃进房“,学生睡的床是用木板拼成的大通铺,每到冬季来临,老师就带领学生到山上割白草铺床,打柴烤火。在文峪中学的五年里,我年年都是班主任,每年我都亲自领着学生到山上打柴割铺草,我们的足迹可以说遍布了文峪河谷周围的群山遍野。另外,在那把学生视为无偿劳动力的日子里,学生不仅要参加建校劳动,还要承担政府分配的社会劳动任务,我曾多次领着学生到杨家场后的大黑山顶上挖育林坑,植树造林,也曾到文峪河滩修筑堤坝。这期间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那黑山顶上之石能开刃磨刀,我曾在那黑山之巅捡的一石带回,至今仍是我家数十年来唯一一块磨刀刃斧之石。
我站在学校后园的高地上,居高临下东望与文峪小学之间的一片空旷场地,那里曾经是学校的篮球场,在那不注重智育,文体活动兴盛的日子里,课外活动时间我经常与师生们在那里打篮球,那时学校的篮球代表队中因有三大主力而成为一支实力很强的球队,而我作为学校篮球队的一名前锋,不但常常与社直机关联队进行友谊比赛,有时还远征范蠡乡的东寨中学和城郊乡的城郊高中等,都取得过骄人的战绩。而现在那里已经被一排高大的教学楼取代。
回望园内,曾经的教室门前有三个简易的水泥乒乓球台案,课余时间师生们常在此处玩球,后来学校组织了代表队,开始了有规律的训练。在那“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环境里,我被推为教练,在1975年县体委组织的全县中小学乒乓球比赛时,我在学校球队的基础上,又从南窑中学和文峪小学挑选优秀选手集中培训,我根据当时球队水平普遍不高的现状出发,突出了旋转球的训练,几乎每位队员都学会了上旋、下旋、和侧旋的发球,这一招在比赛中真的被派上了用场,在那次比赛中,文峪球队获得了男女团体二、三名和小学生单打第二的殊荣。
凝望我曾经住过那排风雨飘摇的平房,我清晰的记得我的住屋在排房的最东头,学校的音乐老师就住在我的隔壁,因为我也是个音乐爱好者,业余时间他经常用二胡为我伴歌,那时,学校每学期都要利用各种节日组织一次文艺晚会,所以他就力推我为晚会的导演,我们曾在学校大门口外和操场上搭建舞台多次举行晚会,我也曾亲自登台演唱过“红星照我去战斗”、“我送报刊走得忙”、男女生二重唱“歌唱我们的新西藏”和用英文演唱的“大海航行靠舵手”、“ 我爱北京天安门”等脍炙人口的歌曲。那时我们虽然清贫,但却活得快活潇洒。
人生苦短,岁月荏苒,我细数着每一间当年住屋的主人,不但我的那位曾经的歌友早已驾鹤西归,而且有半数以上的同事也已到另一个世界享受太平了,最使人感慨的是,这些谢世的人中相当大一部分都是英年早逝,而其余的人也都是“黄鹤不知何处去”,大有“此处空留黄鹤楼”之怅惘。
我抚摸着锈迹斑斑闭锁的门窗,从破旧的窗户缝隙中往屋里窥望,件件往事涌上心头,这里曾经是我的两个儿子出生的地方。1977年我的妻子调进了当时的文峪联中,文峪联中的校舍就在文峪高中和文峪小学之间空场的南边,场子中央有一个放置砖瓦坯的简易平房,那里就成了我妻子的办公室。在那以校为家的日子里,我的两个儿子分别于1975年和1977年在这里出生,长期跟随我们看护孩子的丈母娘说,“男孩是家里的顶门杠,要把儿子的胎盘埋在门背后”。我笑着说,“这门是学校的门,不是咱家的门,咱能顶得住?”但是她仍不依不饶,我只得按她的说法去办。后来学校搞勤工俭学,利用砖厂的窑子烧了一次砖瓦,在出窑的时候不足三岁的大儿子也不自量力的争着干活,他搬不动砖,就在我们往窑下面运砖时,他事先把零散的砖摞起来供我搬,同事们去搬他摞的砖,他将小手一摇连说“不不!”,在他幼小的心灵里以为他只为最亲的爸爸服务,使得别的老师在窑顶拾砖时还有片刻的喘息机会,而我却累得气喘吁吁不停地上下穿梭。同事们见了笑着逗他说:“你真会照顾你爸呀!”
记得文峪街背后的小河旁还有一个让我留恋的水磨房,夏日里被林荫笼罩的水磨渠水清澈透凉,我常常带着儿子在那里玩耍洗浴消暑乘凉。更使我记忆犹新的是,在文峪河的东侧还有一股宝贵的温泉,隆冬季节,在那热气蒸腾的泉水旁总挤满了洗衣的人群,直到现在,我的妻子每当提及文峪总对那曾经受益的神泉念念不忘。
回来的路上我依然情思犹长,文峪的往事像一篇篇精美的故事在我的脑际掠过,我想起了文峪那最令人垂涎的特产樱桃,位于学校附近庙沟的樱果甘甜可口,回味悠长。每到樱桃成熟的季节,我的一些学生总会给我摘来新鲜的樱桃让我品尝,我也曾经亲临庙沟的樱桃树下体验那 “樱桃好吃实难摘“的艰辛。如今聪明的文峪人利用这一独特的自然资源,开发出新的品种,把这一项目做大做强,把当年名不见经传的庙沟发展成闻名遐迩的旅游胜地樱桃沟,给偏远的山乡人带来了实实在在的致富机遇和发展红利。祝文峪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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