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电影《黑楼孤魂》中的复仇
陈仁川
这是逝去并不很久的充满邪恶和兽性的年代,文学艺术对它有过集中而愤激地揭露,其中大多数作品采用了直面人生的解剖,出现了风行一时的伤痕文学,但后来渐渐地,这类作品少了;现在则除了将它当作人物往昔活动的一个背景或性格史的一段轨迹似乎已不大被当作表现主体。
然而,WG悲剧仍不断引起许多作家的深刻反思,最近出现一部自称是“恐怖电影”的《黑楼孤魂》正体现这样的反思,即那个恐怖年月遗留的冤案,如同尘埃和蛛网淹没的孤魂,必定要沉重而无情地回到现实,残酷地侵入活生生的几代人心中。与之牵连和并无纠葛的不同年龄断层的心理世界,将怎样感知、认识和评价这一下现象?这是作品急于诉诸形象的问题。
世界没有鬼魂,但与人类史一样悠久,鬼魂从未被人忘却。我们对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中鬼魂的复出记忆犹新。在中国戏曲舞台上,李慧娘的鬼魂形象也是难忘的。这些想象的,其实是完全概念化的精神产品,超乎现实之外,却无不反映人类自身关于生活、世界的看法。在阶级社会,以鬼魂显示正义,体现的软弱受害者对“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渴求,只能是呻吟式的抗争,与现实的进步毫无意义。今日的编导重归鬼魂复仇的陈旧题材,并非愚昧,而是刻意追求一种艺术样式——恐怖片。
让十年动乱中屈死后的“孤魂”在令人心悸的氛围中,对活着而应该惩罚又尚未受到公正的(灵魂的、道义的、法律的)报复,让这些人因恐惧而死、恐惧而疯。同时,又有意证明超现实复仇的盲目,将一心查明人命案的正直的剧中人也当作复仇的障碍打击。电影不在于宣扬、肯定虚妄的鬼魂及其复仇,我想观众当不至于受鬼魂困惑;为什么要欣赏这部“恐怖片”的原因,可能是现实生活纷繁复杂,光怪陆离,艺术家从心理世界的角度选择恐怖效应构成艺术形象,能够促使人们也从心理方面思考人生,况且集假、丑、恶大全的十年浩劫,本身就是一种最严酷的恐怖,沾染者、表现者和制造着假、丑、恶的形形色色的人,他们绝非虚无的鬼魂,过去存在,今后还会存在,诸如剧中的“恶人”,其内心应该说对现实的真、善、美隐藏着仇恨和恐怖。
有点“恐怖片”未尝不可,然而不能多,无论对WG还是别的现实,还是应该提倡艺术真切地反映现实的本来面貌。
(附言)这是写于1989年的一篇评论,从那以后,可以说基本再未看到鬼魂之类的“恐怖片”。艺术家走入现实,力求表现大众看见的真实,正是一种必然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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