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杨虎城将军的丰功伟绩光昭日月,广为传颂,而其诗作却鲜为人知。今年11月26日是杨将军诞辰120周年。怀着崇高的敬意,本刊特发《铁马金戈千里月 竹节梅品万年歌》,略述杨虎城将军之诗作,谨以此
寄托我们对杨虎城将军的哀思和缅怀之情。
铁马金戈千里月 竹节梅品万年歌
----杨虎城将军诗作述略
在中华民族的史册上,杨虎城将军(1893-1949)以自己的生命和热血谱写了光辉的一页。
杨将军自幼就极富正义感,阶级压迫铸造了他以拯救民族危亡为己任的强烈反抗思想。15岁时,他就参加农民反暴斗争。在中国民主革命的过程中,为反对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他在孙中山先生的旗帜下,自辛亥革命从戎,历经护法运动、北伐战争,无役不与,历经艰苦卓绝的斗争,屡建奇功。他以身许国,终于成长为一位成熟的民主主义革命战士、国民党著名的爱国将领、中国共产党的真挚朋友。为了结束十年内战,他同张学良将军联手发动了震动中外的西安事变,促进了国共第二次合作,推动了全国抗日战争,为国家、民族做出了重大贡献。后来,他因此而身陷囹圄,终于为坚持爱国民主立场而牺牲,成为人民的“千古功臣”。
龙吟大海,虎啸深山,劲风掠地,长虹贯天。杨将军不是诗人,但他像一切能本色的大英雄一样,以自己的满腔热血喷涌为人世间的第一等好诗。
杨将军自幼家境贫寒,生计维艰,10岁入塾两年,略识文墨即辍学,年甫15岁父亲又遭死难。未接受过系统文化教育的他,在戎马倥偬中,刻苦自励,勤奋不已,或求于师,或求于书,不仅采取听读、听讲等多种方式学习文化,而且广泛结交和重用知识分子。护法战争靖国军时期,在文武兼资、被孙中山誉为“西北革命巨柱”的井勿幕、民党人士诗人兼书法家于右任的帮助影响下,练字写诗,进步很大;其后蛰居榆林,又结交了共产党人魏野畴和进步知识分子杜斌丞等,不仅接触了马列主义,从而成为他革命生涯的重大转折点,而且文化素养有了很大的提高。尽管沧海桑田,他在一生的军旅生涯中所写之诗留存不多,但都“言为心声,诗以言志”,发自肺腑,情真意切,抒发了强烈的爱国热情和志向,同其爱国精神一样,光照千古,永留人间。
1925年春,杨将军以一首自誓诗抒发自己的壮志豪情:
西北山高水又长,男儿岂能老故乡?
黄河后浪推前浪,跳上浪头干一场!
要保全国家民族必须“去与一切破坏我们的恶势力相拼”、“必须拿热血和头颅硬干才能取得胜利”的大无畏精神跃然纸上,其彻底、泼辣、痛快淋漓、力挽狂澜的壮志豪情溢于言表。这是目前所见杨虎城将军最早的一首诗,弥足珍贵。
辛亥革命后不久,身为靖国军将领的杨将军面对军阀割据、民不聊生而困惑不解。在与共产党人魏野畴相识后,他的眼界豁然开朗,许多原本模糊的思想渐渐清晰起来。如火如荼的革命洪流,唤起了他的革命热情。下面这首《红潮》就是他当时思想变化的真实写照:
大陆沉沉睡已久,群兽无忌环球走。
骨髅垒垒高太华,红潮澎湃掩斗牛。
1925年5月9日,陕西学生发动著名的“驱吴(新田)运动”。时任陕北国民军总指挥的杨将军亲率本部及井岳秀之一部挥师关中,重创吴军,卤获颇多。直系军阀、陕西督军吴新田狼狈退遁汉中。半年后刘镇华率“镇嵩军”入陕,吴新田与甘肃军阀孔繁锦又先后出兵陕西西部,与刘遥相互应。写于1925年11月30日的《乙丑十月望日吴孔出山有感》一诗,抒发了杨将军面对气势汹汹之强敌,指挥若定、自信必胜的豪情:
秦山宁当我,渭水惯风波。
回首观陇上,蠢尔奈我何。
果然不出他之所料,1926年1月杨将军在岐山首战吴新田,在千阳、陇县再战孔繁锦,均获胜利,使关中西部的军阀无力东顾,为国民军入陕创造了条件。
1926年初,直奉军阀联合起来对付革命势力。祸陕达7年之久的嵩山匪首刘镇华在直系吴佩孚的支持下,在豫西纠集镇嵩军残兵败将及游民土匪企图重新统治陕西人民。此前,身在病中的杨将军以敏锐的政治预见,感到“时局将大乱”,忧心如焚。写于乙丑年十一月的《时局将大乱病中有感》即是他当时心境的自然流露:
群魔竞争扰我眠,不梦周公忆龙泉。
手转三秦开生面,好将正义扶民权。
写于同时的《病中夜不成寐闻雁声有感》亦表明同一心迹:
夜半雁声过,征人感慨多。
志坚开铁石,不必计风波。
1926年春,直奉军阀迫使冯玉祥的国民军退出北平;驻河南的国民二军则全部溃败。吴佩孚为了扫清侧后,委刘镇华以“陕甘剿匪总司令”,向陕甘进犯。刘镇华所率号称10万之师,以“打到陕西去升官发财”相号召,尾追援豫兵败逃回的陕西军务督办李虎臣。这年2月10日,杨将军写下《乙丑腊月廿八日夜宿营彪角有感战事》:
身经百战转成空,同志凋零恨不穷。
打破愁城登彼岸,会当万里乘长风。
到了4月15日,刘镇华率镇嵩军由豫西进入关中,继而将西安围得水泄不通。残酷悲壮、长达8个月的西安“围城”是西安乃至陕西人民在现代史上的一场浩劫。大敌当前,年仅33岁的杨虎城顺应人民的要求,亲率精锐5千人立即开赴西安,用行动坚定了友军的决心。4月18日,其先头部队从西安北门进入。当天,杨将军挥毫写下《丙寅季春痛感时艰偶作》:
万姓倒悬我心忧,满地烽烟何日休。
联欢民众撑危局,扫尽群魔定神州。
其后长达8个月的反“围城”斗争,不仅保卫了陕西的革命阵营,牵制住直系军阀的大量兵力,有力策应了北伐革命军的胜利进军,而且也为冯玉祥的国民军联军提供了重要稳固的根据地。西安反围城斗争是杨将军政治生涯中一个重要的里程碑。期间,他写有不少诗作,仅留存下来的就有11首。这些作品深刻折射出人民的苦难,无情揭露了祸陕军阀的暴虐,发抒了自己的抱负。
赠友
去年虢国赠锦裘,今日罗衫此地游。
荏苒光阴快似箭,干戈扰攘几时休?!
此诗写于1926年仲夏。其时,杨将军在西安五味什字中州会馆养疴。同年7月10日挥笔写下的《丙寅六月朔日感时局》也同样地抒发了将军救国救民、挽民于倒悬的凌云壮志:
西北大风起,东南战火多。
誓摧铁马尽,还我旧山河。
刘镇华困围西安,给人民带来了无穷的灾难,粮食奇缺,饿殍遍地。目睹民众在苦难中挣扎,杨虎城将军夜不能寐,情难自抑,遂援笔赋诗,借以抒怀,仅笔者见到的就有这年8月写的三首诗:
丙寅七月二日晚述怀
千古诗人为泄愤,风花雪月做陪衬。
我本多愁多病身,目不识丁敢上阵。
丙寅七月八日夜雨述怀
敌垒四郊多,疮痍其奈何。
涤氛天有意,终夜雨滂沱。
丙寅七月十三日感时
伤心痛苦,民国十五。
名虽共和,政愈秕腐。
莽莽神州,内忧外侮。
愿我同袍,努力奋武。
戡定大乱,万姓鼓舞。
1926年9月20日,时值中秋,陕军总司令李虎臣在督办公署举行联合会,宴请国民二、三军将领和各界知名人士。会上,陕军副总司令杨虎城脱口吟诗道:
民贼恶毒毁国土,虎将携手坐帝都。
与城存亡不退步,策应北伐真丈夫。
杨将军以自己誓与危城共存亡的言行,有力地坚定了守军的决心和信心。这天,杨将军还写了《丙寅中秋望月有感》:
时雨新晴后,中秋登禁城。
冰轮乍涌出,星汉失光明。
烽火连三季,风物倍凄然。
骊山吐皓月,清辉满长安。
1926年10月15日是重阳佳节,其时刘镇华困围西安约6个月。尽管城内罗雀掘鼠为食,但全城军民协力坚持,秩序良好,政治空气特别热烈。身为陕军副司令的杨虎城将军登临西安城墙远眺,触景生情,对胜利和前途充满信心,引吭高歌,写下《丙寅重阳远眺》:
日暮晚霞辉,鸣鸦觅巢飞。
来朝扫残寇,三军凯歌回。
面对敌军压境、面对吴佩孚悬赏10万元以求将军首级的叫嚣,杨将军浩气凛然,嗤之以鼻。写于同年10月17日的《丙寅九月十一日于省署楼上偶作》即抒发了自己的献身于救国之志:
长安困守馀薪胆,不寐中宵望斗牛。
扫去搀枪出水火,青铜剑血染仇雠。
11月28日,不可一世的镇嵩军在里应外合的打击下被赶出陕西,艰苦卓绝的反“围城”斗争终于取得胜利。
九一八事变后,日寇入侵,内战不休。历经沧桑的杨虎城将军爱国心切,主动请缨,却遭到冷遇,他激愤焦虑,于1934年冬在汉中崇仁医院百感交集地写下《无题》诗以明志:
崇仁楼上感慨多,世事纷纭奈若何!
大好河山今安在,恨不杀敌唱凯歌。
字字千钧,力透纸背,表达了他为民族解放的献身之志。火红的爱国之心,溢于言表;为民族献身之志,感人至深。
1930年10月,身为西安绥靖公署主任的杨虎城将军兼任陕西省政府主席后,希望组成一个较开明的政府,“为老百姓办些事”。在主陕期间,他非常重视农业,从作于1933年的《题<陕西农业考察>》即可见一斑:
系为西北,蕴蓄宝藏。
货弃于地,亟待发扬。
群贤济济,振袂启行。
跋山涉水,饱受风霜。
搜罗宏博,记载赡详。
目张纲举,热心提倡。
促进实业,决胜商场。
裕我财用,跻国富强。
1929年,陕西等7省遭遇百年大旱,仅陕西灾民就达五百多万。一时间关中大地饿殍遍野。为了振兴发展陕西、消除年馑灾害,杨将军把水利建设作为施政的重要项目之一。他力邀著名水利专家李仪祉回陕主持兴建水利工程。1933年6月21日,灌田60万亩的泾惠渠建成。1935年12月杨将军勒石镌刻《泾惠渠颂》,全诗计38韵76句。其前撰有800余字之长序,概述修建泾惠渠的原委、经过及效益。1936年12月,“关中八惠”的第三个大型渠道工程渭惠渠竣工,杨将军不胜喜悦,挥笔写下《渭惠渠放水典礼志盛》:
清渭汤汤,导源乌鼠;
人定胜天,水利用普;
致力沟洫,功绍大禹;
嘉惠无疆,美哉斯举。
1937年全国抗战爆发后,杨虎城将军中止了他的“出国考察”,不顾个人安危,毅然返归。回国后即失去自由,之后辗转囚禁达12年之久,竟于共和国成立前夜,惨遭杀害。这首诗遂成所能见到的杨将军的绝唱。
1986年,在西安事变五十周年前夕,怀着对杨将军的崇高敬意,笔者同郭昭明君将多年悉心搜求的将军遗诗在陕西日报的《星期天》陆续发表,受到了广大读者的欢迎。读者指出:“如此较全面系统介绍杨虎城的诗,在国内尚属首次。这是对广大群众、尤其是对青少年一代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生动教材,为进一步研究杨虎城提供了重要的资料。对今后也是宝贵的财富。”1992年初,笔者拟将其汇编成册,于是对所搜求的杨将军诗作进一步地深入调查,并依据史料,反复考证,做到“语有本,言有据”;同时,又对每首诗的时代背景、出处等作以说明,对词语予以解释,略加点评。为了对读者负责,对历史负责,笔者将拙稿复印20份征求意见,得到杨将军的长子杨拯民、次女杨拯美的热情鼓励。数经艰辛,终于在1992年将收录有《丙寅仲夏病夜失眠有感》,《纪念李子高逝世三周年祭文》、《西峰先生像赞》等23首诗作的《杨虎城将军诗选注》编竣,其后又不断地补充完善,然至今未能付梓。每每展读书稿,以之为憾,率成俚句,以志感怀:
将军伟业壮山河,英烈千秋映史泽。
铁马金戈飞热血,亮节高风写浩歌。
新风大雅发五内,高唱低吟挟六合。
言志似虹肝胆正,云鹏诗海振长翮。
流年似水苦辛多,不畏霜秋伴逝波。
博引旁征详论考,细翻密检广搜罗。
羞说敝帚如传宝,诚谓宏词胜振铎。
付梓何时能遂愿,华章吐馥共欣酌。
杨虎城将军终生为国家为民族的爱国主义伟大业绩永垂史册。他的诗必将与他的伟大精神同在!
附:杨虎城将军之长子杨拯民先生给作者的信
【作者简介】李福荣,1946年10月23日生于陕西蒲城县。1969年毕业于陕西师范大学中文系,之后一直从事教育工作,2006年从西北有色金属地勘局712总队退休,系国际中华诗词总会会员、陕西省诗词学会会员、陕西省楹联学会会员、陕西省散曲学会会员、陕西省太白诗社社员、咸阳市诗词学会副秘书长、咸阳市曲联协会副主席、咸阳市老年书画诗词研究会常务理事。 |